【叶all】如果我英年早逝（4——6）
叶all，原著背景，时间线混乱，且矫情且渣
————————————
※第四章※
喻文州和黄少天最终站到那块石碑前，已经是叶修下葬那天的下午了。
虽然他们都恨不能让飞机直接开到这里，一下飞机就来，但叶家家墓也不是什么想进就能进的地方。
那天晚上，喻文州下了飞机，先给苏沐橙打了电话。他想要靠近叶修的愿望如此热烈，但讽刺的是，当他来到B市，却根本不知道那人长眠何处。
苏沐橙很快接了，声音不复往日的清亮。她告诉了喻文州一个电话，是叶修的弟弟的，说跟他报上名字，他会安排时间派车送他们去。
那时候，从苏沐橙淡淡的语气里，喻文州就已经隐隐有预感，叶修的背景并不是那么简单。
但那又怎样呢。
——————————————
黄少天站在那里，静静地。
不同于他在飞机和来的车上想象的那般，他没有在看到石碑的那一瞬间疼痛得撕心裂肺，也没有什么小说似的眼前一黑。他只是很平静，或者说，心如死灰。
如果说看到这碑之前，他的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幻想，想着这一切都是叶修的一个不怎么招人喜的玩笑，现在站在这里，看着碑上那张熟悉却没了颜色的笑脸，黄少天只觉得胸膛里某个地方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似乎应该针扎一般的刺痛，似乎应该被人狠狠攥住一般地难忍，但事实上，那里已经麻木到毫无感觉。
冰冷，只有冰冷。
那石碑一点也不高，黄少天如果想仔细看看那张笑脸，只能选择俯视——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视角。
他记得刚跟叶修熟起来的时候，这贱人经常就站在那儿，斜斜地叼着烟，把嘉世队服的袖子随便一捋，单手抄兜，一副懒散又拽到不行的样子。然后冲自己招招手，说：来来黄少，过来点，站那么远干嘛……难道是为了不仰着脖子看哥？
然后自己会怎么样？记不太清了，反正也就是瞬间炸了之类的反应吧……他总是经受不住叶修的撩拨。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做法，既能掩饰自己有些慌乱的情绪，又能让叶修那双挺好看的眼睛里闪过几丝并不明显的笑意。
他缓缓地蹲下，单膝落地，支撑着身体。不知道这碑的高度是不是正和了他们的缘分，这样的视角，正好能让黄少天回到只差那两厘米，微微抬眼就是直视进对方眼底的高度。
只不过，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回视自己，再也不会聚焦在自己身上了而已。
————————————————
如果追溯叶修的记忆，他跟黄少天的初遇，是在第四赛绩的赛场上。蓝雨的主场，黄少天第一次以未来蓝雨双核之一的身份被叶修看在眼里。
叶修看着屏幕上那个周身冰蓝剑光肆意的剑客，眼睛一亮，模模糊糊想起操作者似乎是叫黄少天，然后一摸口袋，暗暗唾弃蓝雨的工作人员在他进场之前居然把烟收走了。
但他不知道，这个他名字都刚刚记住的黄少天，在下场的时候下意识地颇为兴奋地看了一眼他这边，才回到了队里。
是的，如果要追溯黄少天的记忆，叶修与他的初遇，是远远早过这次比赛的。
黄少天第一次看到叶修这个名字，是在铺天盖地的奖项和荣誉之中。联盟开拓者，冠军队队长，荣耀教科书，垄断MVP……这是个只能用惊才绝艳来形容的赛手，联盟初期走来的选手，没有哪个不潜移默化地受着叶修的影响。
当时他对叶修是什么感觉？隐隐有点憧憬，有一点点崇拜，但是斗志昂扬。
黄少天第一次见到叶修，是在第二赛季后的那个暑假。
叶修当时刚刚拿到自己第二个冠军，正应是意气风发。不过叶修对于这个冠军，除了在拿它来踩低魏琛的时候比较显摆，其他时候表现得也没多在意的样子。
再加上叶修从来没有露过面……
于是叶•低调•修就愉快地被黄少天认错了。
黄少天当时刚刚从外面回来，看见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虚胖脸x正跟魏老大俩人一块蹲在一边勾肩搭背，俩人都是姿态无比猥琐，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魏老大脸色有点微微的难看，另一个人一脸的嘲讽。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天生就这样，他那种嘲讽，简直是看得人无名火起，看见就想把这人摁地上捶一顿。
黄少天有点好奇，悄悄走近了一点。
正好听见叶修对于魏琛两年没拿到冠军和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不退役的嘲讽， 加上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人骨子里的群嘲气息实在太惹人烦，当时就义愤填膺的跳出来要跟叶修PK。
叶修一愣，魏琛也是一愣。
然后黄少天就看见那人一笑，灿烂无比，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来吧，战一盘。
魏琛沉默了一下，没阻止，只是招招手找人给那人拿了张账号卡，让他俩去了训练营没人的一角。
之后就是出乎意料的惨败。
倒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应该说，一开始他还能凭借天赋跟对方缠斗两下，后来干脆连节奏都被人打崩。
惨败，简直是人生污点一般的惨败。
黄少天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对面那个叼着烟闲闲地看着电脑屏幕的人。
“再来一局！”
再次失败。
“再来一局！”
再次失败。
“再……”
“嗯——不来了不来了，太没挑战性了。”对面那人却是打断了这次对决，键盘一推，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模样，似乎刚刚的比赛丝毫不费力的样子，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回头你们队长再说我欺负小朋友。”那人低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黄少天，笑眯眯的。然后挠挠后脑勺，转身就准备出去了。
黄少天却是紧紧握住鼠标，抬头，眼神之中闪着强烈而锐利的战意，“你是谁？”
那人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黄少天，黄少天几乎以为他会说什么‘你还不配知道’之类的话了，结果就看他又是一笑，吐字清晰，语气平淡，却似乎带着无可匹敌的自信。
“叶……秋。”
那一刻，这个看起来有点颓废有点玩世不恭的宅男，眉眼锋利，眼神之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逼人的光芒。淡然，肆意，骄矜，张扬。
那时候，叶修将将二十，而黄少天，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一个是第一赛季出道的双冠王，如日中天，一个是还呆在训练营的未来之星，前途无量。
————————
黄少天轻轻地，顺着自己的视线向那张黑白照片伸出手去，却又在离照片大概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了手。
————————
等到第四赛季结束，叶修已经将黄少天的名字连同喻文州的，标上一个蓝雨双核的标签，牢牢地记在了脑袋里。
黄少天也终于真正站上了职业选手的赛场，有了能被叶修一次次搬上战术分析板着重圈点的实力。
俩人是怎么熟起来的，叶修肯定不记得了，但黄少天在很久以后，在突然发觉自己心底的那份感情后，已经在心里将两人熟稔起来的这次契机暗搓搓地回味了无数次。
那一次，两人并不是在赛场上见面的，而是在一间饭店里。
叶修是因为今天嘉世食堂居然停水没法做饭，又早已没有了泡面存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出来觅食。
而黄少天是因为刚刚打完跟嘉世的客场，机票没定当天的，第二天才能回去。这场比赛是他们赢了，烦烦是挺开心的，但是宾馆里的饭菜实在入不了他被蓝雨食堂养刁了的嘴，于是乔装打扮，来到了这间饭店。
但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口罩再透气，吃饭的时候总得摘掉【何
于是窝在角落里的烦烦抱着侥幸心理把口罩摘了，吃了没两口，就不幸被人一眼认出。
“啊卧槽这不是那个今天单人赛赢了我们的混蛋吗——”
卧槽这还是嘉世主场的饭店？黄少天愕然抬头，瞬间看到了无数双刷的看过来的眼睛，于是迅速把口罩拿了，扔下饭钱就准备夺门而出。
此刻饭店里聚集着的大半都是刚刚看完直播,心情低落满心憋火地出来觅食的嘉世粉丝。这一看黄少天就坐在这儿，一时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群人有男有女瞬间就都围了上来，这密集的人墙，饶是黄少天动作敏捷也没冲出去。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结果胳膊被人拽住了，挣不开。
这边叶修却是巧合一般也走进了这家饭店，他熟门熟路地来到柜台，对着老板伸出两根指头。
“老板，来两笼包诶谁——”叶修突然觉得自己被人猛地一拽，一回头，嚯，大墨镜，大口罩，黑帽子，就漏点有点眼熟的黄毛——这不蓝雨的黄少天吗？
然后他就看见了黄少天身后迅速围上来的一群人，叶修淡定地瞥了一眼，“呦，黄少，在这开粉丝见面会呢？”
“什么玩意粉丝见面会！看不出来我走不开身了吗！快点快点你们家这群粉丝疯了叶秋你身为队长赶紧救我一命快！！”
叶修听着，当时就木了。
寂静，寂静。
“——什么？？这是我们队长？！”
一声尖叫在前，随后粉丝群瞬间炸了。
叶修瞬间一把扯过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的黄少天，当机立断趁着粉丝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半信未信也没人拍照的时机箭一般冲了出去。顺便还从黄少天那里夺过口罩就往脸上一按。
“跑了！真的是！”身后瞬间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追逐脚步声，还有粉丝们疯狂的呼喊和尖叫声，一时间真是乱得前面的叶黄二人苦不堪言。
俩人在前面没命的跑，叶修身为一个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此刻真是爆发了所有潜力，用尽了毕生的体力。他一边拽着黄少天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还骂他：“你……你傻啊！我平常、平常露过面吗！”
黄少天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刚是被粉丝逼急了有点木愣，但这时也是一肚子火，有点委屈，“你他妈才傻！你平常不露面怪我咯！”
“我不露面你不喊什么事也没有啊！”
“我那不是急了吗一时嘴快你干嘛凶我！”
叶修翻了个白眼，也真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想把人直接一脚踹给后面那群粉丝，但是咬咬牙还是没有。他拽着黄少天七拐八拐地绕，粉丝们就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最后他们绕进了一条马路旁边的小巷子，黄少天还要再跑，叶修直接一拽，一把把人摁怀里了，“别动。别出声。”
黄少天本来要挣开，一听这话，莫名其妙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保持着这个像是回抱着叶修的姿势紧张兮兮地盯着巷子外。
一边抱着，黄少天还一边苦哈哈地想：这要是粉丝进来发现他俩，就现在这姿势，明天报纸就该换上蓝雨核心嘉世队长双双出柜为哪般的头条了。
结果是令人欣喜的。粉丝们追到马路上，发现找不着两人的身影，不死心地找了一阵就纷纷散去了。叶修和黄少天不由自主地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黄少天突然反应过来，一下把叶修推了开来。
妈鸡，再抱真成基佬了。黄少天腹诽道。
叶修噗嗤笑出了声，“怎么，俩大男人抱一抱，黄少这都害羞？”
“我靠叶秋你可闭嘴吧！要不是你后来一直吸引那群粉丝跟着我随便跑跑就能甩掉他们了好么么么！”黄少天愤愤不平。
叶修呵呵一笑，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要不是哥，你现在应该被那群粉丝扒光了扔在街头上报纸了。”
黄少天一噎，狠狠瞪了叶修一眼，转头就走。
叶修抄着兜从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别急啊少天大大，你知道回宾馆怎么走吗？”
黄少天头都不回,“本少不会打车吗你个白……”
话音一顿，因为黄少天看到叶修的胳膊从后面伸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熟悉的钱包。
这不我的——
黄少天回头，“你什么时候——”
“就刚刚，抱你的时候。”叶修甩甩钱包，颇为得意。
黄少天大怒，“我靠你这人还要不要点碧莲！”
叶修摊摊手，表情很无辜，“我没有带钱包的习惯，刚刚跑的时候把钱掉了。”
说着他笑眯眯地凑上来，“大大捎我一程？”
俩人最后一起回的嘉世，黄少天说宾馆离嘉世很近，勉强带你一程，然后在车上就一直叽叽喳喳地吐槽着自己的不满。
叶修无奈地把视线转向窗外，熟悉的建筑物渐渐出现，快到嘉世了。
结果这时出租车却停下了，叶黄二人很奇怪地看司机，毕竟没灯也没撞的，这？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嘉世前门后门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是锲而不舍地准备在嘉世门口堵叶修的粉丝们。
叶修和黄少天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齐齐长叹出声，黄少天当机立断，“师傅麻烦左转，去XX宾馆。”
叶修和黄少天下了车，小心翼翼地从宾馆后门溜了进去，找前台开房【……
然后被告知已经客满，没办法再开了。
叶修头疼地摇摇头，觉得好像霉运都凑这一天表出来了。他看向黄少天，试探性的开口，“呃，黄少你看……”
黄少天也是叹息一声，摇摇头，“跟我挤挤吧。”
——————————
这就是他们熟络起来的契机。从认识到那天，他俩人话都没说多少，见面次数最多的场合除了赛场就是各自战队的战术分析板上。关系就这么生的俩人，那天都有点尴尬地，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
明明是因为尴尬俩人背对背睡的，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叶修是姿势没变，但黄少天却丧心病狂地从人家背后整个人扒在了叶修身上。
黄少天现在想起还忍不住有点脸红。
——————————
这是两人唯二次数地躺在一张床上。黄少天几乎把每次和叶修的互动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特♂殊时刻，怎么可能记不清楚。
另外一次，是很久之后了。叶秋变成了叶修，也离今天近了一些。
是国家队出征苏黎世的时候。
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们刚刚一起站在高台上，难以抑制喜悦地捧起了那个属于冠军的奖杯。
说实话，冠军奖杯黄少天都见过十好几回了，拿也拿过了，但是这次，却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为国争光的自豪。
还有，作为他的队友，并肩作战的甜蜜。
黄少天站在喜悦的众人中间，偷偷地瞥了一眼正中央，那个笑得灿烂的人。
仿佛能看到将近十年前，蓝雨训练营里，那个尚显稚嫩但已经初露峥嵘的叶修冲他无比灿烂的一笑，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来吧，战一盘。
——
大家庆祝到半截都玩疯了，喻文州甚至半开玩笑半逼着叶修灌了半瓶红的下去。叶修皱着一张脸，但也还是没扫大家的兴，就着喻文州送上来的杯子咣咣咣全喝了。喝的时候倒颇有几分豪情，结果喝完就开始想往桌子底下出溜。
大家都笑得不行，其中以方锐和黄少天为最，一个个指着眼前重影的叶修笑得丧心病狂。
叶修摆摆手，话都没说出来，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一群人继续在那里哈哈哈哈，倒是一向跟叶修不太对付的张佳乐站出来，跟他们说：要么我先送叶修回去了？
大家都点点头，黄少天看着张佳乐，直觉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又不知道是怎么不对劲法，就没跟去。又在酒店玩了大概一两个小时，黄少天才扶着墙要回自己房间。
黄少天的房间跟叶修是挨着的，快到叶修房间的时候黄少天还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老叶怎么样了。
结果一抬头，看见叶修的门被人打开，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张佳乐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
黄少天当时脑袋里就嗡地一声，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等张佳乐回去了，他才从暗处出来，面色复杂地站在叶修门口，只觉得自己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
踌躇再三，表情隐忍，最终下定决心，拉开了叶修的门。
浴室被人用过，叶修躺在床上，睡得很死，盖着被子，上身衣服很乱。
而且，这件衣服并不是叶修回来的时候穿的，回来的时候，这件白色短袖衬衫是穿在张佳乐身上的。
黄少天深呼吸一口气，气血上涌。
良久，他才松开紧攥的拳，眼里闪过一丝暗色，缓缓上前。他双手有些颤抖地脱掉了自己身上大部分的衣服，把叶修身上那件张佳乐的衣服藏了起来，然后轻轻在叶修身边躺下，闭上了眼。
第二天，叶修头疼欲裂地醒过来。看见自己和黄少天几乎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黄少天也恰到好处地醒过来，迷茫地看着叶修，“老叶……？卧槽！”
他瞬间从叶修怀里弹开，动作却不那么灵便，甚至有一瞬间似乎疼的呲牙咧嘴。
叶修神色复杂，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少天？呃……咱俩……？”
“……”
说出来，说出来啊，快说你们做了啊。以叶修的性格，出了这样的事，只要你要求，你们百分之百会在一起的。
“……”
说出来啊……
快，说出来啊……
“……咱俩……”
说啊……
“……什么都没发生。”
……失败了。
黄少天闭上眼睛，想起张佳乐带走叶修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切，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凄凉。
一想到这个，他就无法开口，说这一切都是他俩发生的。自己，果然没办法太心脏啊……就算是这种事情，也一样。
黄少天是否认了，对于他来说，那就是事实，可是对于毫不知情的叶修来说，他的腿都还能碰到干涸在床单上的一片狼藉，现在听黄少天这么说，他只能想到是……
黄少天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做好哥们。
于是叶修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
墓园里，黄少天放下停在空中的手，沉默半晌，最终狠狠一拳捶在了石碑上。
石碑坚硬，没有半点划痕，而黄少天的手，却是直接被蹭破了一大块。
他是荣耀职业选手，在意这双手的程度应该堪称变态，但是现在，他却想不到那么多应该注意的东西，一拳，又一拳，血顺着手掌留下来，沾染了他的衣袖。
喻文州最后叹了一声，还是上来，拽住了他的胳膊。
黄少天的动作看似不可阻挡，被喻文州一拉，却是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因为长时间的蹲立，他的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麻得毫无感觉。
他好几下才稳住了身体，愣愣地看着那近在眼前的石碑，突然向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那块石碑。
他颤抖着把脸贴在了叶修的照片上，一开始的麻木似乎已成假象，这种痛苦，永远无法麻木，暂时的催眠，只能让他的心脏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疼得撕心裂肺。
“叶修……”
黄少天哭得一点也不帅气，也不是梨花带雨，那甚至不能叫哭，那是发自心底的悲鸣，是能让嗓子几乎撕裂一般的哭喊，泪流满襟。
“叶修！！叶修！！！”
只是拼命地喊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别的什么也无法说出来，情绪太乱，无法措辞，感情太深，难以言表。
语言，真的，真的到了需要语言的时候，它真的是一样很没用的东西。
喻文州站在后面，猛的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喉结滚动。
黄少天的嗓子已经哑了，他还在喊叶修的名字，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那个睡着了的人的回应。
墓园空旷，四处回荡着的，只有这一个痛彻心扉的声音，在喊着一个已经远去的人的名字。
终于，黄少天喊不出声了。他抱着石碑，慢慢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身子还是倚在石碑上，他抬起头，看着被人一笔一笔深深刻上的『叶修』二字，看了很长时间，直到目光没有焦距。
黄少天闭上眼，将额头贴了上去，睫毛颤抖，开口，却是不能发声。
“叶修……我爱你。”
“我……真的非常爱你。”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第四章·完※
※第五章※
黄少天蹲在前面，看着叶修的墓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喻文州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离那块石碑大约四步半左右的距离。
如果说黄少天蹲下来，找回的是那个可与叶修相视入眼的视角，求之不得。那么对于喻文州，这四步半的距离，就是一条横亘在他和叶修之间的鸿沟，痛恨万分，却无法逾越。
如果在黄少天的回忆里，他和叶修是无从置疑的主角。那么在喻文州的回忆里，他就永远是站在两个主角身后大约四五步左右，只能默默微笑的那个背景。
他看到的叶修，身边一定有另一张灿烂明艳的笑脸，无法忽视，无从忽视。
喻文州的性格很温和，平常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跟人说话交往都是少则寡多则密的亲切，程度把握得刚刚好。就连他心里最认可的最好的朋友黄少天，也鲜少见到喻文州失态的样子。
温和，冷静，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很喜欢的自己。
喻文州有的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这温柔如风的性格，注定了他在自己的感情里也只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当一个默默守护的男配角。
每次想，都不知不觉攥拳到指节发白，掌心出血。
喻文州一开始跟叶修见面，跟黄少天在一天，但是比后者还早一些。
他知道那天那个跟魏队一起蹲在角落里的青年就是叶修——哦不，那时候还叫叶秋——因为他就坐在角落的边上，一个人，一边进行着自己的训练，一边习惯性的不动声色的把两人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
这是他之前在训练营里当小透明当了这么久，磨练下来的技能……之一。
就算当时他已经完成了队内挑战赛的三胜魏队，他在训练营里的位置，不过是从手残的小透明变成了不怎么招人喜欢的非透明。
本来，这群年纪尚小热血澎湃的少年们对这个跟他们画风不一样、每天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手残不太感冒。
这个人，长得挺好看不说，脑子好像还挺好使，性格又挑不出什么缺点，除了因为没什么人生经验还有点稍稍内敛，其他的什么勤恳上进尊老爱幼训练认真热爱荣耀都被他占了个全。别说偷懒，就连迟到都没有过。
喻文州脑门顶上简直就是贴了一个明晃晃的『别人家的孩子』的加粗标签，现在还在队内挑战赛“顶撞”了魏队，训练营里大家的仇恨瞬间就被他一人拉走了大半。
喻文州当时还很稚嫩，除了渐渐显露出来的战术天赋，心脏的苗头都还小得不能再小。所以就算喻文州在训练营里不太受人待见，只要他知道魏队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连胜有什么迁怒指责之意，他就不管那些在他眼里幼稚得不行的小伙伴们。
这帮小伙伴，主要是以一个跟魏队关系很好很受重视的男孩为首，而这个天赋绝佳的男孩，名字叫做黄少天。
是的，那时候黄少天简直仇视极了喻文州，而喻文州也不是圣人，对待一个这么反感自己的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心情。
俩人真是有几分水火不容。
喻文州认真地完成着自己的那份有点枯燥的训练任务，在发现叶秋和魏队真的只是在闲扯以后，就渐渐不管那俩人在聊什么了。
“——啧，老魏，我听说你最近在队内被个小新人打了个落花流水啊。”
喻文州猛的听到跟自己有关的东西，不由得瞳孔一缩。
魏队翻了个白眼，“你消息倒是灵通……怎么，嫉妒我们蓝雨人才多吗？”
叶秋呵呵两声，“有啥可嫉妒的，嘉世的荣誉室里可比蓝雨多点东西。”
俩人又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地扯了些什么，估计可能是魏队不太好意思污染了幼苗们纯洁的心灵，声音很小。
等又模模糊糊能听清了，喻文州听到那个叶秋大神问了魏队一句，“你不会……真的因为被小后辈打败从此一蹶不振吧？”
魏队也站起来放松了一下有点麻的双腿，把烟头掐灭了，又点了一根，“放屁么你，老夫可是蓝雨的队长。”
“他们啊，可是蓝雨未来的希望。”喻文州听着这句话有些深沉的语调，不知道为什么，似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一眼魏队。只见他手里夹着烟，神色复杂，淡淡不舍，淡淡自豪，淡淡希冀。
魏队和叶秋却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喻文州一惊，想低下头继续训练，却看见魏队冲自己一眨眼，翘起了大拇指。叶秋大神也不知为何沉默了，站在旁边，只是冲自己勾唇一笑。
俩人沉默着站了一会儿，魏队突然哈哈一笑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拽着叶秋又蹲下来，凑在一起嘀咕个不停。
喻文州有些莫名的沉重。不论是心里，还是肩膀上。
等到黄少天从门外进来，一回来就指着叶秋的鼻子要PK，喻文州情不自禁地伏在了显示屏后面，笑得有点狡黠。
他没提醒黄少天那人是谁，他也有点想看看黄少天吃瘪的样子。
嗯，会不会哭呢？【x
出乎喻文州意料的是，黄少天被人连着打崩了三盘。不是惊讶他被打崩——毕竟那是叶秋大神——而是惊讶黄少天整场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人打崩，却能眼神越发明亮执着地喊出“再来！”，屡败屡战，愈挫愈勇，而且还是完全不停的。喻文州对黄少天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原来，不是什么只仗着天赋好脑子不行又神烦的小混蛋啊【够了喻队你看烦烦在哭】
不过，叶秋大神虽然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赢了比赛，这比赛却是给他一种有点奇怪的感觉。
正微微皱眉疑惑着，旁边就传来魏队的声音，“怎么，看出点什么来没有？”
“魏队……”喻文州连忙回过头去，“只是有点模模糊糊的感觉，觉得不太对劲。”
两个都不太对劲。
魏队看起来有点欣慰，“不错，这比赛，叶秋可以打得更快的。”
喻文州一愣，然后心一惊，有点不可思议，“难道说……”
“指导赛，三局都是。”魏队夹着烟点了点一副懒散样子的叶秋，“而且对方完全没有感觉。”
“……我的天……”喻文州有点呆滞地慢慢转过头去，正好看到叶秋一推键盘站了起来，看到了那个人报出名字时耀眼到令人目眩的双眼。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难以抑制地猛的跳动了起来。
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站在旁边对喻文州阅读比赛的能力感到十分欣慰的魏琛还不知道，他心里未来蓝雨的支柱之一——好吧两个都——的心，已经慢慢地装进了一个随性不羁的身影。
为蓝雨双核点蜡。为兢兢业业的魏队点蜡。阿门。
——————————
喻文州静静看着这方墓园，很大，很空旷。轻风吹过，都能带起一阵四面回声，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在这里，会不会有点寂寞呢？
喻文州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不算很旧的怀表。
咔哒，开了。
一张清俊安静的睡颜。
是叶修的。
——————————
魏琛在第二赛季暑假结束后，在蓝雨又呆了一个假期，最终宣布了退役。
他走的那天，蓝雨上上下下都去送他。魏琛一边撇嘴说哭啥别送了酸死了，一边将自己红透的眼眶掩饰在烟雾缭绕里。
他临走前天晚上，把黄少天和喻文州都叫到自己房间里。
魏琛跟黄少天说，他从来没觉得文州当时顶撞了自己，让黄少天别耍孩子脾气。
魏琛跟喻文州说，当年是老夫忽略了你的才华，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魏琛跟他俩说，你们会成为蓝雨的利刃，你们，就是蓝雨的未来。
老夫该走了。说这话时，魏琛狠狠抽了一口烟，长叹出声。
黄少天在魏琛走的时候抹着眼泪拽着魏琛不让走，喻文州也在旁边默默红了眼眶。
魏琛最后看了一眼蓝雨，摸了摸黄少天一头乱毛，转身，脚步沉重坚定，大步离去。
喻文州和黄少天在一起又磨合了一年，俩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关系倒是越来越好。喻文州觉得黄少天这人其实挺值得交往，而黄少天对自己这位脑子好使的朋友总有种隐隐的崇拜和畏惧……
毕竟自己属于不经常长脑子的那种x
两只好朋友在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睡，颜值又都不低，于是经常被人认为是一对基。
嗯，的确是基，不过是两只，不是一对。
关系越来越好，喻文州却也有从来不让黄少天知道的秘密。
比如喻文州的手机，加了非常复杂的屏幕锁，而且就算打开屏幕里面还有软件锁，黄少天再好奇喻文州也没让他动过。
怎么能让动呢……如果被他看到自己手机里那么多叶秋前辈的照片，这个身心皆蓝的单纯小伙伴是不是要跟他打一架？
喻文州手机里有很多叶修的照片，他还没出道，随队出征的机会几乎没有，这些照片都是他在嘉世来蓝雨打客场，或者赶上能偷偷去看嘉世比赛的时候自己拍的。
在客队休息室跟他的副队谈笑风生的，打赢比赛意气风发的，安慰队友时淡然温和的，嘲讽别人时怡然肆意的……
他热爱蓝雨，蓝色已经深深地刻进了他的骨血，但他也疯狂地憧憬着叶修，那个嬉笑怒骂处变不惊的强大身影。
他崇拜那个人的无匹强大，无可战胜。
他崇拜他隐藏在嘲讽面容下的淡淡温柔。
叶秋……叶秋前辈，我是蓝雨的喻文州，我很崇拜你，真的很崇拜你，我可以请您指教一下吗？
喻文州将手机屏幕贴在胸口，苦笑，这种傻到不行的话，恐怕是没办法向那个人说了。
如果可以……成为他的朋友的话……
第四赛季，喻文州，黄少天，作为蓝雨双核战术理念的实践者，强势出道。
喻文州出道便被任以蓝雨队长的职位，这一点遭到了来自媒体和粉丝们狂风暴雨般的质疑。尤其是几场比赛下来，喻文州手速的问题渐渐暴露在众人面前。
媒体摩拳擦掌，粉丝提心吊胆，等着这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能让蓝雨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但是没有。
喻文州，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淡定和可靠。
质疑渐渐平息，换上的又是如潮般的好评，但是就像之前面对质疑时的坚定淡然一般，喻文州面对赞美和鲜花，依旧表现得不卑不亢。
别人可以恶意揣测喻文州是不是背地里自己偷着乐得不行，但是黄少天知道他没有。
还在受质疑阶段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去打嘉世的客场，在选手进场的走廊里，两人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队，蓝雨新出道的那个喻文州，您怎么看？”是嘉世的队员。
“挺好的，”那个叫叶秋的人掐灭烟头，“是个不错的对手。”
喻文州眼睛一亮。
“最近那帮媒体……”
“嗤，”叶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烦，“一群夯货，会写写东西就啥都要插一脚。真是长着卖白菜的脑子，操着卖白粉的心。”
黄少天一愣，没忍住笑了，没想到喻文州也噗嗤笑出了声，看起来很开心。
叶秋和那个队员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看见了黄少天和喻文州。
黄少天刚刚听见叶秋替队长说话，觉得这人还挺好的，刚想打个招呼，就听见那边叶秋热情的问好声，“呦，这不是蓝雨的话唠手残组吗？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喻文州倒是很明白叶秋的做法，公私分明，私下欣赏归欣赏，垃圾话还是要放的。
何况……原来他很欣赏我吗？喻文州面上依旧是微笑，衣袖下的手指却是高兴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黄少天就想得单纯多了，一听叶秋这话噎的不行不行的，刚想突突叶秋一脸，就听见自家队长温和坚定的声音。
“前辈，赛场上，就请多指教了。”
看看看看，不愧是我家队长！这气度这气魄，尔等凡夫俗子简直望尘莫及！更何况叶秋你这混蛋居然没认出我来！讨厌你！
叶秋闲闲地摆摆手，“嗯，一定教，一定教。”
自己到底被撩拨成了什么熊样黄少天已经不想再回忆了，但是队长从那天起，就真的没有再把那群记者说的话放在过心上。
打完那场比赛的晚上，喻文州躺在宿舍里他的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他想了想，最后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打开照片。手指轻划，看着那一张张照片，全是一个人的脸。
皮肤很白，看起来挺好，鼻梁不高不低，睫毛不长不短，闭上眼的时候眼角有些上挑，嘴唇略薄，嘲讽别人的时候勾唇的弧度显得有些薄凉。眼睛黑白分明，清亮，却看不清其中情绪。
这双眼睛……今天有在看着我吗？
喻文州看着屏幕出神，瞳孔微微放大。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把嘴唇轻轻触上了那人的脸，若即若离。
喻文州一惊，手一抖，把手机掉到了地上。满室寂静中，这一下几乎称得上是巨响。
上铺的黄少天猛的被他惊醒，一个哆嗦坐了起来。他把脑袋伸出床外，扒着床沿看向喻文州，“队长！怎么了？？”
喻文州眼神中还是无比的慌乱，气息也极其不稳，此刻他很庆幸屋里充盈的黑暗，让黄少天看不见这一切。
“不，没什么，做了个噩梦。”他抱歉地笑笑。
黄少天眨眨眼，“原来队长还怕噩梦啊真是不真实……我错了我什么也没说队长晚安好好休息我碎了我碎了！”说着就飞快地躺回去盖好被子碎觉觉了。
只剩喻文州一个人坐在那里，面色复杂，良久，他捡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人的脸，试探性的，轻轻地把唇又贴了上去。
没有反感，没有不适，只有喜悦和满足充盈了他的心脏。
我……我喜欢叶秋前辈？
喻文州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他慌乱过，抗拒过，否认过，决心忘记过，他甚至压抑着心中的强烈不舍将手机里那人的照片全部删去。
但是没用，失眠了两个夜晚后，他又四处找人恢复了手机里的照片。
何苦，何苦。前一个是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后一个是用来质问自己。
他不知道那份憧憬和崇拜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他完全没有预防的心理准备，甚至只当那是对叶修的仰慕之情，自己每天放任它越发加固。于是在发现的时候，这感情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拔除。
当然，也有可能其实自己早就隐约意识到了它是什么，只是当做不知道的让它越来越深。然后在终于骗不了自己的时候，给自己一个‘没有发觉’这样的借口。
到底是怎么个过程，现在喻文州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
喻文州以为，他有那个耐心，一步步布局布置，让相爱变得水到渠成。
但是他错了，他不但没有那个耐心，他还有些略微的不自信。
太耀眼了，太耀眼了啊。
感情越发汹涌澎湃，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在那人面前会下意识有点躲闪的眼神，开始嫉妒跟那人朝夕相处的嘉世队员，开始想要了解那人赛场下更多的样子，开始无法控制自己对那人的探究欲望。
他跟叶修的关系还只是泛泛之交，一方觉得另一方是个强劲的对手，冷静温和心脏，却不知道这个冷静俊秀的男子对自己早已心慕已久，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偷偷跟踪自己的冲动。
别人看着联盟两大心脏站在一起，一个嘲讽满面一个笑若春风，只觉得俩人的气场几乎肉眼可见对着彪个不停，却全然不知其中一个看着另一个人眼中的自己，心里全是『他看着我了他只看着我了他只想着我了』
喻文州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冷静。
God,help me.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黄少天和叶修熟络了起来。
这对喻文州来说是陌生而不可思议的。
那次他们刚刚打完跟嘉世的比赛，第二天飞回蓝雨。下午的时候，他站在黄少天屏幕前跟黄少天讨论屏幕上正在放在的比赛录像，黄少天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喻文州随意瞥了一眼，眼睛就定在那儿不动了。
『老叶（一叶之秋）：【图片】你这口罩，还要不要？』
一叶之秋……这是叶秋前辈？
黄少天也是一愣，“什么口罩……”
又是一条消息。
『老叶（一叶知秋）：啧，说起来这还是从你脸上扯下来用的……间接接吻？』
喻文州猛地攥紧了拳头，眼神微暗，看着耳朵泛红“靠”了一声就扑过去要跟叶修约战的黄少天。
“……少天，回来，还在训练时间。”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黄少天猛地反应过来，挠挠后脑勺，傻笑，“哦，那不聊不聊了。”
那笑容看在喻文州眼里极其的灿烂，照得他觉得自己的心思越发黑暗起来。
喻文州微笑着，对自己说，训练时间？
不，你就是在嫉妒。
嫉妒自己最好的朋友。哪怕他们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
你离疯不远了，喻文州。他对自己说。
——————————
喻文州一直单恋暗恋着叶修，一直没说，一直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就算叶秋退役，他也只是通过媒体表达了自己的问候和祝福，再稍稍对嘉世方面提出隐约质疑。
就算听黄少天说叶秋真名其实叫做叶修，他也只是挑挑眉毛，表示自己颇为惊讶。
在网游里重逢，他也只是笑笑对那人发出了切磋的请帖。
对于这份快要将自己吞噬的感情，他一直掩饰得很好。他在某些方面其实跟霸图的张新杰很像，都不是什么喜欢掌控不住的东西的人，更何况这次是掌控不住自己。
但是他偏偏放不下，在确定感情的那一霎那，他就已经注定要慢慢把这颗心一点点完全送给那人保管。而他没想着怎么要回来，倒是不断折磨自己调教自己到甚至有些迷恋上了这种被人掌握被人牵住的感觉，就连随之而来的那些控制不了的欲望和难以解脱的嫉妒和痛苦，他也一脸微笑地甘之若饴。
是他给的，是他的。
他觉得自己仿佛分裂成了两面，一面是白天彬彬有礼待人温和处变不惊的喻队，一面是夜晚来临沉浸在相思和难以启齿的幻想里的喻文州。
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想要他看着自己淡淡地笑。
想要好好地跟他说喜欢。
想要被他拥抱，身上到处染上跟他一样的淡淡烟香。
想要被他亲吻，想要被他凝视，想要跟他躺在一起，想要……
只要是这个人，无论什么都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但偏偏无法触及。
————————————
什么时候离那人最近呢？
反而是叶修第二次退役之后了，那段国家队出征苏黎世的时光。
叶修是领队，他是队长，同为战术大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很长很长。
在中国队的战术会议室里，一直压抑着心里亲近恋人的欲望的喻文州终于是勇敢了一次。
一开始还会考虑叶修会不会觉得烦之类的问题，后来发现叶修其实在某些方面相当随和，于是叶修几乎每天都要收到一次喻文州‘讨论战术’的邀请。
这就让其他想约（……）叶修的人有点苦恼。
早上——
张佳乐：“叶修我昨天在街上看见有家店……”
叶修摆摆手：“你们队长叫我去会议室，改日吧。”
散会后——
王杰希：“叶修，关于昨天英国队那个骑士还有点东西想说，来我房间？”
叶修回头一看微笑的喻文州：“呃，文州让我留一下，改日吧。”
中午——
黄少天：“老叶老叶！最近老看不见你人这次可被我逮到了吧快快快竞技场来一盘看看你手感还在不在！”
叶修头也不抬：“有约了改日吧。”
比赛完——
孙翔：“诶叶修憋走！你看我今天那个龙抬头是不是用得比你好多了！”
叶修习惯性：“不约改日吧……哦，用得挺好的。”
晚上——
周泽楷：“前辈，你……”
叶修看了一眼表：“抱歉啊小周，你喻队约我看录像先走了。”
……
…………
罪行滔天，令人发指。
最后连叶修都无奈了，侧脸对一边托着腮看录像的喻文州说：“诶，文州，不如下次叫张新杰来陪你讨论一下战术？”
喻文州状似非常认真地想了一想，微笑，点点头，“好啊。”
只能用到这儿了呢，喻文州看着叶修的侧脸，不无遗憾的想。
这几天和叶修的相处，简直是喻文州曾经幻想过的那样甜蜜。
并肩作战，共同讨论战术，微微一转头就能看到心上人认真工作的侧脸。
而且还顺便打击了情敌。喻文州笑得很灿烂。
那天他约叶修早上来会议室，结果自己因为前一天认床没睡好，看到半路靠在叶修肩膀上睡着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看叶修还在不在，结果还没睁眼，先闻到的是那股熟悉的令人微微颤栗的烟草香气，一睁眼，看到的是还在放着录像的屏幕，不过声音已经被靠着的这人关到了很小。
他醒了，发现自己还靠在叶修肩膀上，叶修为了让肩膀不那么酸，只好伸手环住了他，喻文州身上，还盖着叶修的队服外套，和主人一样有股洗不掉的烟味。
喻文州一愣，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闭眼装睡再靠一会儿。
但是叶修已经眼尖地发现了怀里这人已经醒了，于是用环着人的这只手拍拍他肩膀，笑道，“怎么，回笼觉都睡了还想赖床？”
喻文州无奈，只能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在叶修脖子那里蹭了两下，才心满意足地爬起来。
“抱歉啊前辈，昨晚没睡好。”
叶修摆摆手，夸张地砸砸肩膀，“没事，刚刚睡得还行吧？就是苦了哥这把老骨头……”
喻文州立刻见缝插针地凑了回去，微笑，“前辈，我会按摩。”
叶修一愣，这边喻文州已经上手揉了。
喻文州手艺是不错，比叶修这个只会做手操的是好多了，于是叶修大爷干脆眼一眯往后一仰，享受起了这一般人享受不到的蓝雨队长的按摩。
他是舒服了，挺开心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正在给他按摩的这个人手是累点，但是比他更开心。
叶修前辈……叶修，你对我太好，我真的会忍不住的。喻文州微笑着，心里喜悦和挣扎并存。
后来拿了冠军，庆祝的时候喻文州胆大包天地灌了领队半瓶红酒下去。
其实灌完他有点后悔，一个晚上都在想叶修的身体会不会不舒服。
第二天在餐厅，喻文州看到了一个人坐在一边的叶修，他走过去，带着得体的笑容，“叶领队，你还好吗？”
叶修好像在想什么事情，他走过来完全没有被发现，一听他说话猛然一惊，干笑，“啊……挺好的，没啥事。”
喻文州有点疑惑。他顺着叶修之前看的方向看去。
……少天？
喻文州摇摇头，不再多想。
回程的时候，喻文州动用队长权力，不声不响地把叶修调到了自己旁边。
叶修昨晚似乎没有睡好的样子，坐在那里，带了个眼罩，很快就睡了。
喻文州瞥了他一眼，给他盖了个外套。
飞机里一片静谧，阳光有些刺眼，于是窗帘基本上都拉了下来，光线昏暗，让人有点犯困。
喻文州看了看周围。
没人注意。
他悄悄地滑下来，轻轻靠在了叶修肩膀上。
熟悉的烟草香，熟悉的温度，清晰的心跳。
喻文州又往叶修那边缩了缩，嘴唇微抿，姿态慵懒，眼睛微眯，睫毛微微颤动，满足得不行。
他蹭了蹭叶修的肩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是他在无数个各式各色的梦里对叶修的称呼。
修。
我的修。
————————————
靠在叶修肩膀上不知不觉睡着的喻文州不知道，那次的见面，叶修竟然从此杳无音信。
在之后的几年的夜晚里，无数次被思念折磨到只能蜷缩着睡去的喻文州也不知道，叶修再传来的消息，竟然是就此诀别的死讯。
他站在墓园里，看着天地渐渐被眼里漫上来的水雾模糊。
喻文州和叶修，其实并没有很多的回忆。
他是个谋定而动的人，冷静，自持。
但在面对唯一能让他不冷静至此的那个人时，谋定而动的他，比机会主义者要慢了一步不止。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爱恋叶修到几乎病态的地步。
在那些天色微暗独行拼搏的日子里，那一开始憧憬是怎样渐渐成了他隐隐的支柱，到最后又沉淀成出乎意料的喜欢。他一点也没弄明白。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叶修，叶修。
求而不得最伤人。
……但这次，我总要快他们一步了吧。
喻文州笑了，笑得灿烂。
当晚，喻文州被黄少天发现在浴室里割腕自杀，紧急送往医院抢救成功。
叶家动用势力，将消息压下。
※第五章·完※
※第六章※
叶修去世的消息经过官方承认之后，越发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不仅是粉丝们难以接受，各大战队的队员们也被这条消息炸了出来，一时间又是送别又是怀疑，还有一些人，在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后就此沉默。
微博头条和各大游戏论坛的置顶一时间被这同一条消息霸占，24小时搜索热榜上，‘叶修去世’的关键词要拉开第二位的某明星出轨好几条街的距离。
消息不断被蒸腾，发酵，传播。很多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朋友圈瞬间改朝换代，都有种难以适应的错位感。
这种霸屏的情况一直到一条联盟官方的消息出现，才有所缓解。
这是一条冯主席亲写的悼念词：致我们永不褪色的传奇——叶修。
文章并不长，语言也没有多华丽，官腔，但不浓，只是冯主席本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风格而已。
要是叶修还在的话，估计这时候就是叼根烟翘个二郎腿，坐在屏幕前感慨两句这官当久了人话都不会说了，然后继续该干嘛干嘛。
但是这货现在已经去那边牛逼了，是看不到这条悼念词了，这条悼念他自己的悼念词。
联盟的官方消息，自然是不能太过私人，悼念词写得板板正正，列荣誉，回忆拼搏，升华，表达深切的感伤，和对联盟未来必将后继有人的展望。
冯主席写这种东西当然是手到擒来，分分钟百八十篇的事。但是刷刷刷写完了，他站在窗边，想着叶修这些年给他添的这些堵，那些潜移默化中给荣耀带来的隐性受众，想着叶修成天为了不上电视跟他斗智斗勇的那些破事。他再回头看看那篇悼念词，怎么看都觉得不得劲。
最后，冯主席长叹一声，拉开抽屉，拿出那瓶叶修退役之后就没动过，整整两年多没见过的小药瓶，熟练地打开吃了两片，让助理去叫人，自己先迈步去了联盟高层的议事厅。
助理把人叫来，请进去，自己站在门外等着。整整三个小时，一直就听见冯主席一个人在里面又是拍桌子又是砸板凳地说。三个小时后，冯主席出来，满头汗。助理问他要不要拿药。冯主席摇摇头，把一份议案扔给助理，跟他说，不用，先把稿子给那些俱乐部发了，官网先别发。
说着嘀咕着一些什么‘接下来就是那些赞助商……’走远了。
助理点头称是，低头打开文件夹。
『《关于联盟停赛一次举行叶修悼念专题的诸条提议和实施方案》』
『提案人：冯宪君』
联盟停赛一次，这群职业选手自然是有了空闲一点的时间。
张佳乐沉默着，屋里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昏暗，更显得电脑屏幕照得他脸色惨败不似人色。他已经这样在电脑前面沉默了整一个夜晚，对着那条确认叶修去世消息的微博，就一直这么坐着。
今天的训练他没去，一向严谨的张副队居然也没打电话过来问他，估计直接就把假给他请了。
这一个晚上，他都在想一件事情。怎么叶修那个祸害就能死了呢？不是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那老天怎么就在这人身上这么开眼，这么早就把人收了呢？
他想了一个晚上，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明明那些记忆还那么鲜活，明明最后见的时候这人还在活蹦乱跳地污染空气、危害人间，明明闭上眼他开嘲讽时嘴角习惯性的弧度都历历在目，怎么一下子……就去了那边呢？
张佳乐闭上眼，往后一仰。眼睛干涩酸软得吓人，他打这么多年游戏，也从来没把自己眼睛糟蹋成这样过。对着电脑屏幕坐了一晚上，也亏自己能干得出来啊。
要是叶修还在的话……估计知道了，一顿嘲笑智商是免不了的。
张佳乐仰起脖子，然后惊讶的发现，原来就算眼睛干涩到这种程度，眼泪也是可以流出来的。
叶修……你真他妈混蛋啊。
都怪你。
张佳乐一晚上没合眼，这时候略略一闭眼竟然是就这么靠在坚硬的木质椅背上睡过去了。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张佳乐只觉得脖子又凉又疼又麻，估计是落枕，整个人动都不敢动，抻着胳膊准备慢慢坐起来。
结果这个时候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却是屏幕一亮，催命一般地响了起来。张佳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那边一扭脖子。
咔吧——
哦槽我日……
张佳乐一个前扑瘫在了电脑桌上，幽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张副队』三个字。
他接起来，清了清嗓子，“喂……”
“喂，是张佳乐吗？”对面张新杰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冷静平淡。
“嗯是，”张佳乐点点头，脖子又是一疼，他无语地伸手捂住后颈，“呃那个。副队啊我马上就回去……”
“不用了。”张新杰的声音传来。
张佳乐一愣。
“联盟这周停赛了，”张新杰看着手里刚刚传真过来的提案，“要举办……叶修的专题悼念。”
张佳乐刚刚在家里平复了心情，现在猛地被人提醒，心里又是一苦，“……哈，叶修这次可真是又风光了一把。”
他就是想掩饰一下刚刚的停顿，哪知道张新杰还接上了。
“联盟发展至今，停赛一次就是资金的巨大损失，赞助商恐怕不会这么容易答应。”
“……所以？”
“霸图这次决定全力支持联盟的决定，赞助商那边我们几个作为战队代表得去谈谈。”张新杰声音淡淡的，“另外几个战队俱乐部估计也已经收到了传真，态度尚不明确。”
张佳乐沉默半晌。
不想去。
他现在的心理极其不稳定，整个人的状态都很糟糕，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要去跟那帮商人虚与委蛇，真的很烦，特别累。
但是，如果这是他能为叶修做的最后一件事的话……
“明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非常淡定。
张新杰顿了一下，“嗯，明天来俱乐部集合。”
————————————
第二天，飞机上——
“我们要去见的，是一个B市的赞助商？”张佳乐坐在飞机上，还有点不确定，转头问身边的张新杰。
“是的。”张新杰点点头。
“就是……叶修现在在的那个B市？”
“对。”
张佳乐坐回去，又凑回来，“还有其他战队的人吗？”
“B市似乎没有了。”张新杰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刚选手群里传来的消息是，几乎所有俱乐部都同意了这次的活动，大家正在飞往各大赞助商所在地。”
“没想到叶修的人缘这么好。”旁边的林敬言感叹了一句。
“不光是人缘的问题，”张新杰闭上眼睛，闭目养神，“停赛一周，悼念活动，和俱乐部收益、战队成绩都有挂钩，能利用起来符合利益，自然就支持了。”
“霸图也是？”
“霸图其实在这中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嗯？”
这次张新杰却没有再回答张佳乐，只是睁开了眼睛，意味深长地看向前排双手环抱在胸前的韩文清。
韩文清今天拿到传真以后，什么也没说，迈步就去了老板的办公室。
再出来，就是通知张新杰订票和告诉队员的事了。
因为马上就要到B市了，沉浸在自己有点紧张有点抽痛的心理活动的张佳乐，并没有看见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林敬言就没往这看。大家都忽视了过去。
来到B市，在韩文清的带领下，霸图一行人在机场见到了赞助商派来接机的人。
见到这人的一刹那，霸图的职业选手们瞬间呆滞在原地。
张佳乐失声叫到，“叶、叶修？！”
别人都没反应过来，韩文清倒是抱着手很平静，“您就是叶秋先生吧，麻烦您亲自来一趟了。”
那人也是平静地点点头，冲他们一笑，得体，却有些疲惫，“想必是霸图的队员吧？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叶秋，是叶修的弟弟。”
原来是弟弟。张佳乐放下刚刚因为太过激动举起的右手，觉得心上仿佛被兜头罩了一盆凉水。
队员们纷纷向叶秋道了好，张佳乐勉强点点头，“您好，我是张佳乐，霸图的队员。”
你哥哥的爱慕者。这句话他憋着没说出来。
来接他们的车看起来很是气派，不过韩文清一向不在意这些，张新杰几乎没什么表情，张佳乐还在默默心伤，秦牧云又是不太说话的性格，就剩林敬言一个，看见了这车虽然心生好奇，也只能把自己想到处看看的心塞了回去。
这车的后厢是面对面的两排长座椅，叶秋坐在他们对面，把跟前面的隔板放下，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张佳乐扭头看向窗外。再多看这个长得跟叶修一模一样的人哪怕一眼，都是在他心里再划两道口子。
“如你们所见，我就是B市的联盟赞助商。”叶秋从一边的冰柜里拿出饮料，递给众人，说道。
“既然您是叶修前辈的弟弟，”张新杰推推眼镜，“那么，您让我们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叶秋看了众人一会儿，缓缓开口，“你们有我没有的东西。”他并没有直接回答。
叶秋看看窗外，眼神中闪过一缕伤感，“比如说，你们跟哥哥呆的那十年，我就没有了。”
众人都是一愣，张佳乐也忍不住把视线放了回来。
叶秋把脑袋转回来，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众人，“如果方便的话，讲给我听听好吗？关于……我的哥哥。”
声音诚恳，令人心生好感。
叶秋一直把他们带到了一栋低调而气派的别墅，众人下车，看着眼前的建筑，都对叶修家里其实是个土豪这一点没有什么心理预期。
张佳乐站在别墅前面，恍然想起第三赛季的时候。
那时他刚刚从叶修手下拿了人生第一亚，再加上辛辛苦苦和大孙创造出来的繁花血景被这变态单骑突破，气闷得不行。他QQ上去找叶修挑衅，结果反而被叶修气得怒摔键盘。
最后还是因为看他炸毛炸得太厉害，叶修只能好言好语了几句，权当顺毛。
当时俩人不知道怎么聊的，最后居然聊到了『嘉世抢了百花冠军，叶修要对张佳乐负责』这个问题。张佳乐是没反应过来，叶修是纯粹顺着话题调戏张佳乐。
当时叶修就跟张佳乐说，如果你真能嫁到我家来，绝对是天上掉的馅饼，捡了大便宜。
张佳乐当时就怒了，什么叫嫁到他家去，为啥要嫁！
……还有为什么是大便宜？我就问问没其他意思！
叶修说，嫁进来就是三层小别墅，每天啥也不用干光数钱玩就能累死，出去保镖都一片一片的，市长都得对你客客气气。
张佳乐呵呵了，表示叶秋你脑子里一定是进了韩文清，生生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叶修也就呵呵一笑，没再多说。
没想到，这货当年说的是真的啊……张佳乐看了一眼别墅，又看了一眼停车场里非常安静地停着的那几辆红字车牌的车。
呵呵，债见，这个虚幻的世界。
进了别墅，众人不知道为何感觉到了一阵不由自主的压力，都默不作声。步子迈出，踩在地毯上也是无声无息。一时间，并不算逼仄的走廊里除了偶尔几声呼吸声竟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出了走廊，宽敞明亮的客厅出现在眼前。客厅里的家具装潢十分精致，古朴沉稳中不失几分时尚的现代感，让人眼前一亮。
林敬言默默看看客厅，再看看憔悴却依旧西装革履一表人才的叶秋，只觉得叶修的审美是不是都被狗吃了。
叶秋转过身来，“你们先随便坐一下吧，家母十分想见你们一面，我去叫她一下。”说，招手唤管家递上了茶水。
韩文清接过茶杯，严肃地点点头，“麻烦了。”
不一会儿，叶秋就扶着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女子缓步下楼了。
女人年已中年，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皮肤也没有松弛，只是精神状态并不好，精致的妆容也难以遮盖她脸上浓重的疲惫。
女子看见了他们，连忙快步上前，“这就是小修的朋友们吧？你们好，我是叶修的母亲。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伯母就好了。”
“伯母。”“伯母您好。”众人纷纷点头问好，很有礼貌的样子。
叶母来到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跟霸图的众人聊起了天，全程围绕着叶修一个人，听得张佳乐心里满是苦涩，又忍不住把它们一字一句都听到了心里。
毕竟是他啊，什么我都不想错过。
聊了一会儿，张新杰觉得差不多了，推推眼镜，貌似不经意地挑起了话头。
“伯母，除了霸图，兴欣的队员也已经来到府上了吧？”
叶母略微勾唇，点点头，“昨天已经到了，在别处歇着呢。”
韩文清顺势接上，“伯母，这次前来，是因为赞助的问题。”
叶母手一挥，“赞助不是问题。”
“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小修前些年是怎么过的。”叶母抬手挽起鬓发，笑意温婉而伤感，“错过太多了……想补补能怎么办呢？”
短暂的沉默，又开始围绕着叶修讲了起来。
聊天结束后，叶母留众人吃了晚饭，饭后叶秋又亲自把霸图一行人送去了宾馆。
张佳乐最后一个下车，其他人都走出去一段了，他回过头来，有些迟疑地问叶秋：“我想去看看叶修……可以吗？”
叶秋微微一愣，微笑，“安排在明天的，抱歉。”
张佳乐听了，却是更坚定了起来，“拜托，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去看看他。”
“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张佳乐摇摇头，“我自己去，现在就去。”说完怕自己语气太硬，又补充道，“真的拜托你了。”
叶秋沉默，最后还是点点头，“好吧。”
——————————————
天色已经有些偏暗，今天天不好，霞光还没有，黑暗就已经开始渐渐笼罩了大地。
张佳乐站在叶修的墓前，就他一个人，风有点大，吹得他的脖子又开始有点犯疼。
其实张佳乐有个挺怂的小秘密，他很怕鬼，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家人，他谁也没告诉过。
哦对了，还有躺在这里的某个混蛋，不过那是他自己发现的。
——————————————
那次他去嘉世打客场，晚上吃完饭闲得没事想去外面溜溜弯，就跟队友说了一声自己出去了。
结果没想到就这两步路，他就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绕进了一条不知道在哪的巷子，出不去了。
当时天已经黑透了，从大马路上灯红酒绿的还不觉得，到了这没啥人气儿的巷子里，就发现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偏僻，安静，令人汗毛倒立。
风呼呼地刮着，穿过狭窄的巷子，发出的声音跟鬼片里那音响一样一样的。
张佳乐战战兢兢地走着，经常是踩到树枝咔嚓一声，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
天黑了就渐渐有点冷，张佳乐又冷又怕，自己抱着自己，胆战心惊地继续往前走。
啊……天哪……这是哪儿啊？
张佳乐一边走，一边简直是欲哭无泪。
这什么鬼地方，太、太安静了吧？张佳乐吞了口口水，拼命压下心里那些恐怖的幻想。
突然。
“你不是——？”前面突然猛地冒出一道亮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似乎漂浮在空中。
张佳乐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就跑，“啊啊啊啊啊鬼啊鬼啊有鬼啊！”
后面传来一声呼喊，“诶你小心——”
砰！
啊，好硬的……
墙。
撞了墙还扭了脚的张佳乐趴在叶修的背上，身后的小辫子随着叶修慢悠悠的步子一甩一甩。他捂着脸，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啧啧，想不到张佳乐你居然这么怂，一个手电就吓你吓成这样。”
张佳乐闻言立刻扒着叶修肩膀一抬头，“啰嗦！都怪你，你没事跑那里干嘛去啊！”
“买吃的绕近路……不，不是。”叶修的声音也慢悠悠的，“是去救你啊。”
张佳乐一噎。
“不然凭着你这逆天的幸运值，什么时候能绕出来还不一定呢。”叶修轻笑。
张佳乐：“什么叫凭我的幸运值？我幸运值怎么了？”
“没什么，特别好。”叶修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亚军拿了这么多，我都有点羡慕你呢。”
张佳乐：……你！
“啧……诶，别乱动，掉下去再把你尾椎骨摔裂了。”
最后叶修背着张佳乐出了巷子，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所在的位置，张佳乐才发现自己居然跑了这么偏OTZ
叶修把人扔在马路牙子上，准备打个出租就把人扔掉。
他点了根烟，居高临下地睥睨张佳乐，“啧啧，真是可怜啊。”
张佳乐无语地把自己的帽子戴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脸今天已经丢尽了。
结果俩人等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车一辆出租都没有。
叶修烟都抽了两根，有点烦躁，“你的幸运E还是群体效果？”
张佳乐大怒。
“滚滚滚，谁幸运E。”
“你啊。”
“我才……”
“其实我觉得你以前可能不叫张佳乐这个名字。”叶修认真地扯开了话题。
张佳乐被他这表情唬的一愣一愣的，“为啥？什么名字？”
“张亚军啊，因为……”叶修不语，意味深长。
“……”张佳乐长吸一口气，“你！给！我！滚！！”
叶修哈哈哈哈地蹲到了一边。
张佳乐气不过，眼睛一眯，“过来，你把我背回去。”
叶修不屑地瞥了一眼他，“呵呵？”
张佳乐脸憋得通红，良久，他把自己的脸遮严实了，放声大喊：
“有变态啊！！非礼啊！！！”
叶修木了，立刻把烟掐了，一把把人脑袋摁在怀里，压低声音，“我操！你要死啊？”
张佳乐被他搂着，整个人呼吸都不畅了。但他还是挣扎两下，艰难地从手指缝里偷偷露出一双得意的眼睛，“怎么样？”
叶修梗了半天，“……待会被路人当成基佬你很开心？我真是不明白这对你有啥好处。”
“心里痛快！”张佳乐声音清亮，微仰起脸，小尾巴得意得快要翘到了天上。
————————————
现在张佳乐一个人站在墓地里，阴风阵阵，天色已晚，但他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他在这里……陪着我。
张佳乐蹲下来，抱膝，认真地盯着叶修的眼睛,突然伸出了一根手指，往那张脸上戳，一边戳还一边说话。
“我前天晚上没睡，有个事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不是老笑我笨吗，行，你聪明，我问问你。”
“你说说，你这么心脏一人，嘴上缺德不说，还欠了我这么些债。这么坏一人，你说怎么能这么快被老天爷收了呢？”
“你千万别跟我说什么因为你是好人啊……不太信。”
“……”
“算了，你说这个也行。”
“……只要，能再跟我说一句就行。”
张佳乐眨了眨眼，眼泪被睫毛一卷，扑朔朔往下掉。
他连忙伸手一抹，又抹不完，于是干脆直接把脸整个往衣袖上蹭，样子有几分狼狈。
他不敢再抬头看那照片，只低头打量起叶修墓前高起的这方石台。
石台是用大理石整齐地对边码好的，没有土壤。台子上也没有别的花草，只有一大捆叶家人来祭奠时留下的白花，不知为何，倒是没有枯干的样子。
张佳乐伸手去拨拉那花，结果一翻开花，却看到一株小草，叶片只有几片，不高，很稚嫩的样子。但是这草，却是顶破石板直接长出的。
顶破……大理石板？？
张佳乐一愣，低头去看那草的叶子。
这草看起来普普通通，实际上凑近了看，就发现它的叶脉整齐，叶片层叠，颇有几分美感。张佳乐看着那叶子，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不对。
这脉络……这里？
他看着一直顺畅整齐的脉络突然在一个地方打了结，他有点好奇，凑近去看。
这是个字……？
再近点。
什么……
……修？！
张佳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刚想再看。
“——张先生，该走了。”是叶秋走近来催了。
张佳乐一惊，差点把这片叶子揪下来。
“哦……哦，好，就来。再稍微一等好吗？”张佳乐应着，回头瞥了一眼那草，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石板，连着泥土把草刨了出来，然后把旁边的石头又铺了回去，再盖上了那捆白花。
“来了！”
想着兜里那棵小草，张佳乐匆匆回了宾馆房间，跟迎面碰上的林敬言连招呼都没打，只是急匆匆地一勾唇角。
他回了房，拿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把小草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他看那草的叶子有点没精打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来的时候缺了水，于是张佳乐急忙又跑去水池接了一杯水。刚要倒点进去又想起养花的妈妈似乎说过自来水不能直接浇花，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那草过了一会，自己又恢复了。
张佳乐盯着那草不动，手紧紧攥着，他凑近那草的叶片。
果然，有个修，一个汉字，叶脉长成了一个修字。
就是有点难看。跟叶修QQ头像一个系列的。
张佳乐一边想这世界上哪会有什么鬼神的事，一边忍不住祈祷它真的跟叶修有什么联系。
“嗒嗒。”敲门声。
张新杰的声音从外面穿来，“该吃饭了。”
张佳乐连忙回复，“我……我不太想吃，你们去吧。”
“……好的。”说完，张新杰就离开了。
张佳乐回头看看那棵毫无反应的草，有点泄气。
接着两天没睡好，这一看见床真有点困。
“我先去睡觉了，晚安。”他蹲下来碰了碰那草的叶子，笑了笑，把玻璃杯放到了窗台上，去换衣服洗洗睡了。
会有关系吗……还是说，只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呢？
————————————
夜晚。寂静无声，月光满地。
张佳乐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他梦见叶修没死，只是想骗他们玩玩，自己跟叶修告白，被接受了，然后就是拥抱，亲吻，倒在床上……
张佳乐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痒，他不耐烦地挥开，翻个身继续睡。
“……喂，喂。乐乐？”
谁啊……这个时候叫我……
张佳乐不满的睁开一只眼。
这脸，这身材，这长相。
还在做梦啊……
“我们继续……”张佳乐直接把人一拽，把脸凑了上去。
结果瞬间就被一巴掌糊在了鼻梁上。
“你干什么？”熟悉的声音，有点无奈。
张佳乐这才清醒过来，看向抱着自己的这个人。
满月的月光下，这人的脸有点模糊不清，但是这洗也洗不掉的烟味……
张佳乐的眼睛慢慢睁大。揪着面前这人衣角的手不知不觉发抖了起来。
这人摇摇头，“你怎么还是这么蠢？”
“你他妈才蠢……”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手，快松开。我给你解释一下，我是……”
张佳乐狠狠一抹眼泪，直接就凶狠地扑了上去。
“解释个屁！直接说！你是真的假的！”
那人举手做投降状，笑笑，“真的，当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尾音有些破碎。
“……真的是真的。”月光终于从正面打来，张佳乐看着他按着的这个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弧度，熟悉的些许无奈。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简短的话语，带着淡淡安抚之意。
张佳乐终于忍不住，整个人扑在了叶修的颈窝，先是哽咽，然后放声大哭起来。完全不管这宾馆的隔音效果能不能阻挡。
你他妈到底去哪了？那棵草是不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没死的话吗你为什么要离开？
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如果这是梦，那么感谢这梦如此真实。
“欢迎……欢迎回来！”
※第六章·完※
